目中有人，上课上人

孙建锋：全国优秀教师，特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标本苏教版小学语文实验教材编委，南京师范大学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特约研究员，香港中文大学特聘讲师。现任职于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教研中心。致力于对话教学研究，是对话教学的开拓者与先行者。出版有《享受语文》《享受对话教学》等专著。

　　★  孩子们快乐了，教学便有效了。
　　★  教师将自己的教育意图渗透在特定的情境之中，以制作鸟巢活动为载体，通过师生间交往互动，帮助学生习得积极的社会性情感体验。

□  孙建锋  

　　前一段举行的教育国际化中小学校长培训班，我们邀请了一位名叫迈克的美国老师上课。
　　葫芦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不知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畏惧，还是心里曾经受过什么压抑，这班六年级的孩子太乖了，乖到个个背着双手，人人表情“冰封”。课始，迈克老师便热力“破冰”——
　　“在非常非常有限的时间里，我想让大家知道，我的太太是中国人。所以，我听得懂你们的话。”迈克和颜悦色来到学生身边，躬下腰来，极力套近乎，联络感情，“解冻”孩子，“我的3个孩子就像你们一样可爱！我们的家庭存在两种不同的文化，有美国的文化，也有中国的文化。你们应该对中国文化了解更多，是吧？”
　　孩子们不说不笑，木然以应。
　　“在我们西方人的脑中，看重的是什么？”迈克老师随机板书两个单词，“‘制造’和‘创造’”有什么差别？谁可以告诉我？
　　孩子们报以10秒钟的集体缄默。
　　“好，我来给你们一点点的帮助。中国的思想来自孔子，对不对？想了解中国文化，需要很好地了解孔子的思想。如果你要想了解西方人的想法，你就要多学一些其他的东西。”迈克老师引向正题，“‘制造’和‘创造’有什么区别？”
　　孩子们依然尊奉沉默是金。
　　5分钟对话的破冰之旅告败。尽管迈克老师竭力走近了孩子，但还是走不进孩子的内心。葫芦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不用君开口，只需君动手

　　“好，这样吧，你们6个小组每组派一个代表上来。”迈克老师乾坤大挪移，相继调整“作战策略”，“这里有一些干草、树枝、树叶，我想让你们用10分钟的时间来做一个鸟巢。”
　　孩子们一听做鸟巢，表情倏然解冻了，气氛顿然活跃了……每组上来一个代表取走了“材料”。
　　“有谁之前做过鸟巢？”迈克冲着一个举手的男孩子说，“你可以教你的伙伴。”
　　6个小组，36双小手忙乎开来。有的小组迅速把树枝、树叶、干草分开；有的小组用干草先编个圆圈，试图用枝条放进圈内做底，枝条一下子把草圈弹开了，大家马上改进，用枝条编个圈，用干草兜个底儿，再铺上树叶；有的小组，单兵作战，各做各的，熙熙攘攘争抢材料。其中有一个单干的男孩子，由于到手的材料不足，只有一根干树枝，他掰成4小段，只够摆个方框……整个制作过程无论怎样“乱作一团”，甚至鸟巢做得面目全非，迈克也视而不见，一直“退隐”，悄悄“欣赏”着孩子们的“肆意妄为”，绝不干涉其“内政”。
　　6分钟过后，迈克老师魔术师般地取出一根粗壮且带有多个枝杈的枯枝说：“你们做的鸟窝，要能放在树杈上。”
　　孩子们仿佛一下子醒悟了，开始了修正手中的鸟巢。
　　8分钟过后，一个小组的孩子终于把鸟巢成功地放到了树上。
　　迈克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轻轻放进鸟巢，在孩子们的哈哈大笑声中，迈克又放进第二个，第三个鸡蛋……
　　10分钟的鸟巢制作，孩子们浸润期间，乐此不疲，似乎忘记了迈克的存在，忘记了这是课堂，欢快地忙碌着……原来，“不用君开口，只需君动手”，孩子们快乐了，教学便有效了。
　　神仙巧下手，画眉开了口
　　“我希望你们从做中能够学到一些东西。”迈克耸了耸肩，摊开双掌，躬下身来，用夸张的语态笑曰：“这一组完全没有想法，你们都在做什么呢？”
　　大家的目光在这一小组上聚焦。
　　“其实，它不是这么容易对不对？就算刚刚我们做成功的鸟巢，只要刮大风……”孩子们还没缓过神来，迈克话锋一转，摇散了枯枝上的“鸟巢”。
　　迈克请完全没有想法小组中的一名男同学，侧面站到了白板前面。在同学们的哄笑中，他依着孩子的头部描画出他的“剪影”，又在剪影里勾勒出“大脑”的轮廓，诙谐笑道：“除了大脑外，你在里面还放了什么东西？”孩子们又是一阵哄笑。
　　“好，现在我们的问题来了。这是一只鸟。”迈克边说边画，“这是鸟的大脑。是不是只有一点点，相比较人的大脑？为什么与人相比只有这么小大脑的鸟，能够做出一个不怕风吹雨打的鸟窝？”
　　“这些鸟没有手，只有瓜子，他们利用爪子和喙建造鸟巢。在生物学上面，还有更小的蜂鸟，它们的大脑当然更小，它们也会做巢，用它们的喙和爪子，建造一个牢固的鸟巢，就算台风来了，那个鸟巢还在那个树枝上。这事怎么会发生的呢？谁教鸟搭建鸟巢的？”迈克老师反剪双臂，躬下腰身，伸长脖子，唐老鸭般地滑稽“鸟语”：“你们有谁看到一只母鸟叽叽叽做给小鸟看，然后它就学会了。”
　　孩子们边笑边摇头：“没有见过。”
　　“这种事情之所以会发生，因为鸟有一种本能。本能就是天生的，表现在它的行为举止上是很复杂的一种现象，像鸟巢，我们大家都不能做，但是鸟能做。想一想，其他的动物，有什么本能？”迈克老师简笔画了一个蜘蛛网、一个蜂巢，“你知道人和这些动物有什么不同吗？人可以创造！创造和制造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神仙巧下手，画眉开了口

　　“小鸟垒窝，蜘蛛结网，蜜蜂筑巢，这些都是动物的本能。”一个学生说道。
　　“好！”迈克送给他一个大拇指。
　　“创造，就是原来没有，根据想象把他制造出来。”又一个学生自告奋勇发言。
　　“制造是复制，创造是无中生有！例如，鸟爷爷是那样垒窝，鸟爸爸是那样垒窝，鸟孙子还是那样垒窝，无论过了多少年，鸟垒的窝都一样，这就是制造；然而，创造却不一样，例如，原来没有手机，人创造发明了手机！”第三个同学侃侃而谈，“我们有谁见过鸟窝旁边有个烧烤架，有谁见过蛛网上挂过一个风铃，又有谁见过蜂巢里有个窗帘……动物的这种一成不变的本能就是制造。人，生下来没有这些本能，但是人可以创造一切。”
　　……
　　“人为什么会创造？”迈克相继叩问。
　　孩子们摇摇头。
　　“你们知道《圣经》第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吗？”迈克道，“‘上帝造人’，所以，人应该会创造！举例说说，人有哪些创造？”。
　　“人创造烤箱烘烤面包。”
　　“爱迪生创造了电灯。”
　　“乔布斯创造了苹果手机。”
　　“马化腾创造了微信。”
　　……
　　“人创造了世界。每个能创造的人，都是上帝！”迈克老师补充说明。
　　……
　　听了迈克老师上的“鸟巢”，我暗自思忖：这节课里有什么？
　　从内容看：有言语交际—师生英文对话；有绘画美术—简笔画学生剪影、鸟巢、蛛网、蜂巢；有手工制作—学生制作鸟窝；有生物知识—筑巢、结网是动物的本能；有宗教文化—《圣经》开篇“上帝造人”；有哲学启蒙—上帝创造人类，人类创造世界……
　　从思维看：教师晓之以理，学生思考接受，有逻辑思维；教师导之以行，学生活动探究，有操作思维；教师动之以情，学生情感体验，有情感思维；教师传之以神，学生合作交流，有交往思维；教师创之以新，学生整合顿悟，有综合思维。
　　从方法看：教师将自己的教育意图渗透在特定的情境之中，以制作鸟巢活动为载体，通过师生间交往互动，帮助学生习得积极的社会性情感体验。这种浸润式的教法，不仅提供更多教给学生口语的机会，还以制造鸟巢这一令人难忘的方式带领学生进入了目标语言的文化和社会背景，唤醒了学生主体生命的创造意识。
　　与其说这节课有“内容”，有“思维”，有“方法”，不如说这节课有“对机”。迈克老师以自己觉悟的“制造与创造的区别”教化学生，内容的表达与学生之间就建立了相应关系，对“彼时、彼地、彼生”教机地使用，真正实现了目中有人，上课上人。